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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無淵 作品

第一百二八章 舊事(下)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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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八章舊事(下)

滿秀輕“哦”了一聲,雖是佝著頭卻仍掩不住直衝進眼眸的熊熊烈焰,她心頭大悸,甚至不知所為何事,不遠處便騰地一下燒了起來,原是一小撮火冒著煙氣,她原以為是走水了,哪知火越燒越旺,漸染紅了這半條街。(.mianhuatang.tw無彈窗廣告)

嚇得死個人。

陸家上上下下仆從上千,怎的就冇個人去救?

自家姑孃的態度也嚇人,也不說讓小秦將軍先回外院,也不說要撐起光德堂去南邊救火,就這般頂著風坐在廊上不言不語了許久。

滿秀腳下踟躕,‘蒙’拓與嶽老三被安置在陸家小齋閣中,中間隔了片竹林,管得雖嚴,可她在市井郊外‘摸’爬滾打十幾載,啥都翻得過去!

滿秀提高聲量再鄭重地應了個“是!”後,旋即‘抽’身往後跑去!

“白‘春’。”長亭眸光未動,輕聲再喚。

白‘春’渾身發抖,小小身軀映照在沖天火光之下無處遁形。

“你進裏屋去守著‘玉’娘與阿寧,且不論外頭有什麽響動,都不準‘玉’娘出‘門’來,更不許阿寧出來。”

長亭語聲未帶悲慼,白‘春’卻從中聽見了悲涼的意味。

火光耀目,長亭仰頭大歎一口氣。

大姑娘若有事,儘可‘交’待末將去辦,刀山火海,某在所不辭!‘蒙’拓大人雖少年英雄,可到底並非陸家人。”

小秦將軍於後秉手直言!

他憨是憨,可三十六卷詭道兵書不是白唸的。他雖不懂今晚鬨的是哪出劇,可大抵不是什麽好戲,再是什麽戲。都是陸家人在唱,‘蒙’拓一個胡人,又是庶流石家出身,他‘蒙’拓有什麽資格粉墨登場?

長亭扯開嘴角笑了笑,“誰都可以去辦這件事,除了小秦將軍。阿嬌隻勞煩小秦將軍一件事。”

小秦將軍誠惶誠恐後退作揖。

“請小秦將軍護好阿寧,謝家大郎尚未離開平成。若情形實在難辦,還望小秦將軍懇求謝大郎護阿寧與‘玉’娘周全。”

長亭聲音在院子裏還離得很遠,‘蒙’拓貼在牆根下走得步履匆匆。將滿秀狠狠甩開極長一段距離,練武之人耳力非比尋常,姑娘輕飄飄的話落在他耳朵裏卻叫他心頭陡然大顫!

這是在‘交’待後事的語氣啊!

小秦將軍亦當即愣在原處!

疾風奔馳,長亭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顫。下意識飛快朝後回望。卻見林中無人亦無燈火,再回頭時語氣更著緊了幾分,“今日阿嬌叨擾小秦將軍實屬無奈之舉,還望小秦將軍時刻記得慘死雪地的長兄與齊國公!珊瑚、碧‘玉’,送客!”

南邊的火還在燒!

小秦將軍懵在原處。

珊瑚被嚇得紅著眼眶來推人,小丫頭們忙慌間使了蠻力氣,小秦將軍尚未反應過來,便“砰”的一聲院‘門’緊閉再無聲響!

‘蒙’拓腳程加快。單手撐上院牆,疾風一掃悄然落地!

長亭‘挺’直脊背深吸一口氣。閉眼再睜眼卻見‘蒙’拓已然佇立於其旁,黑衣裋褐,麵目沉凝。

“‘蒙’拓…”

長亭頓感膝蓋大軟,險險跌坐。

‘蒙’拓單手一撈未曾多言,言簡意賅,“何事,你說。”

長亭手上緊緊拽住‘蒙’拓衣袖,艱難開口,一字一頓,“事有反覆…陸紛…陸紛或許死不了了…我求你,我求求你,即可帶隊啟程奔赴幽州,將陸紛斬於馬下…”

“砰!”

火光陡然大盛!

許是澆了油,突然烈焰變得更猛了幾分!

‘蒙’拓反手撐住長亭身形,與之直視,“為何?陸長英尚在人世,如今雖‘腿’腳不利,可這條命還在。真定大長公主並非尋常‘婦’人,她既已下定決心自斷臂膀,又何以反覆無常?”

“如果一個母親自覺對不住自己的孩兒呢!?”

“如果一個母親藏懷愧疚,她還能做到置身事外理‘性’看待嗎!?”

“人,權衡利弊,可以!可是母親不行!為了阿寧,我敢殺人!為了阿寧,我什麽都可以做!大長公主為人憎惡分明,她帶著對陸紛的愧疚,還可能容忍自己親自下令將幼子斬殺嗎!?”

長亭埋首低吼,隱身於‘蒙’拓的黑影之下,她並不知自己正身如抖篩!

‘蒙’拓直覺如今變動與今日突如其來的大火有關係,可再細想也並未曾琢磨透其中因果,他看問題一向直接,因由想不通便不想了,他隻想後果。

“真定大長公主反覆無常,決定放過陸紛,你卻叫我連夜趕至幽州痛下殺手…倘若事情敗‘露’,你在平成當如何自處?!你可曾想過?”

“我隻知道若陸紛與哥哥總要死一個!”長亭麵‘色’通紅,雙手緊緊抓住‘蒙’拓袖角,“如果大長公主捨不得幼子,那一定要捨得長孫!一山不容二虎!如果哥哥與陸紛都在,陸家遲早會大‘亂’!大長公主不會看不到這個結果!捨棄捨棄!當時舍的是陸紛,如今卻輪到了哥哥!”

“那你怎麽辦!?”

‘蒙’拓聲量提高,“阿寧尚小,真定大長公主捨不得。胡‘玉’娘無足輕重,且你已托付給了謝家,若實在不行,石家也可出頭!可是你呢?若陸紛身亡,你以為為人生母的真定大長公主會將這份怨懟算在誰的頭上——陸長英從冀州回來還需一月有餘啊!?”

那她呢?

長亭並不在乎這個提問。

長亭語聲喑啞,垂眸搖頭,“你且說,你願意不願意吧。我懂得擊殺陸紛承擔的後果,我無所謂,我活著不是為了自己活著的,父親、母親、李代桃僵的二哥…我不可能叫陸紛此等歹劣之人活下來,大不了我拿我這條命去換罷了…值得的…”長亭仰頭看向‘蒙’拓。如同看向一枝飄在水上的浮木,眼眸放光,“這是值得的。如果擊殺了陸紛。哥哥是唯一的選擇,石家、你還有石二哥都是有益的…‘蒙’拓,我求求你,我求求你了…”

小姑娘在哭,無聲無息地涕泗橫流,甚至冇有‘抽’泣,眼淚從眼角向下劃。一串接著一串,像珍珠,像星辰。

如今吹的是北風吧?

否則‘蒙’拓怎會覺得眼睛裏進了那滔天的浮塵?

“我應你。”

‘蒙’拓語聲穩沉。腦子裏卻過得極快,幽州至此一來一往半月有餘,再趕回來接人必定來不及,真定大長公主會對命途多舛的長孫‘女’滅口嗎?士家大族的規矩不是這般。可人心卻實在難料。他無法想象一個氣急敗壞的母親會做出什麽事來。

不,他可以想象,今夜久久難平的火勢或許可以成為佐證。

“活下去,等著我。”

‘蒙’拓伸出手來,極想抱一抱眼前這位姑娘,手伸到一半卻猛然往回縮,幾‘欲’再言卻終究‘欲’言又止。

“砰噠——”

院落‘門’驀然大開!

‘蒙’拓反應極快,立刻往後一側。身形緊繃擋在長亭身前!

長亭麵容煞白,屏氣凝神地直望向院落朱‘門’的項鎖上。

兩盞六角牛皮宮燈從角‘門’邊斜處緩緩抬入。昏黃的光團成一團,執燈的‘侍’‘女’埋首斂頭,中間來人步履蹣跚,如同走在棉上。

長亭抹了把臉,為了讓自己視線更清晰些。

是真定大長公主,獨身一人,身後並未跟隨娥眉。

長亭想嚎啕大哭,可哭卻哭不出來,想笑,半扯開嘴角卻明白,如今她笑得定比哭還難看。

‘蒙’拓像山一樣擋在她前方,黑影壓在她身上,分明叫人心安。

“阿嬌。”真定大長公主聲音如摧枯拉朽,很累,卻像是提了一口氣在‘胸’腔中那樣,又如同手拉破舊的風箱,殘留的氣息從缺口魚貫而出。

長亭張張嘴,想應一聲是。

“我許久未曾見過這樣大的火勢了。”

真定大長公主緩步往裏麵走。

‘蒙’拓腳跟不動,巍然如山。

真定大長公主笑起來,“上一次,這樣大的火勢,也是我放的。母後生產慘死,阿耶專寵琚姬,胞弟在繈褓中嗷嗷待哺,整個椒房殿卻隻有我一個人眼巴巴地把他守著。這偌大的宮殿能給我們帶來什麽?再活一次的母親?不能。迴心轉意的父親?也不能。既是無用,便索‘性’燒了吧。”

真定大長公主的眼淚往下淌,淌進時光的溝壑裏,便再覓蹤跡。

長亭翕動鼻腔,未曾說話。

“那年我十五歲,與你一般大,我從此發誓,若我往後為母親,我一定不能像那樣。我要好好地護住兒‘女’,好好地叫他們不受我的那番罪。”

真定大長公主仰頭輕言,聽不出喜怒。

長亭將‘蒙’拓拉到身後,她不願躲在旁人身後聆聽這一段恩怨。

真定大長公主靜靜地看著長亭,宮燈之上,小姑娘神情倔強亦與她直視,長亭五官像極了陸綽,‘挺’尖的鼻子,圓潤的下頜角,飽滿的天庭,像極了陸綽…

真定大長公主一闔眸,不禁老淚。

“長子慘死他鄉,我卻親手將次子送上黃泉!阿嬌啊,你何必如驚弓之鳥啊!你是我陸家的子孫,是我的骨血,你在自己家中又何必警覺不堪啊!我會護著你啊!我會護著你的啊!娘拚了這條命也會護著你了啊!何必鑄下大錯!何必一錯再錯啊!何必走都走得叫娘放不下心腸啊,何必呢…”

真定大長公主的聲音壓得極低極傷。

聲音落在長亭耳畔,長亭卻覺得這番話並不隻是同她在講。

真定大長公主好像在對著遙遠的時光無濟於事地呐喊呼喚。

如此痛徹心扉,再難自已。

‘蒙’拓的後背緩緩鬆了下來,側身背開。

長亭一仰頭,眼淚簌簌砸下來。

她伸出手去慢慢環住真定大長公主。

一個在哭不得不放棄的兒子,一個卻在哭終於卸下心防的自己。(未完待續……)

ps:真定是個好人,她有自己的堅持也有決斷。陸紛的人格有問題,可路是他自己選的,千差萬別中鑄就的悲劇不能成為一個人喪心病狂的理由,陸紛絕對應該受到懲罰。長亭一路走來缺乏安全感,至此這對悲劇下的祖孫才真正放下隔閡與防備吧。i129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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