疏雨梧桐(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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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一早,常月臻帶著早點來看自家小妹,常月薇窩在床上有理由賴著不起。
“起來,吃飯”,常月臻坐在桌前,隨手將食盒放在桌上,然後轉頭瞧著常月薇,等她過來。
常月薇嘴角很快的垮下去,“二哥,我還是個病人。”
“救人的時候不是很能耐嗎,趕緊給我起來,一鞭子而已,死不了。”
話雖然這樣說,可昨天發現常月薇出了事,常月臻表現的比誰都著急。
“彆給我叫疼,茱萸都跟我說了,昨晚上一晚上不睡,把止疼的藥膏都用完了是吧?”常月臻笑的意味不明。
“是,就是!”常月薇氣鼓鼓的開始穿衣服,呲牙咧嘴叫個不停,最後常月臻實在看不下去,無奈道:“行了,你還是趴著吧。”
常月薇小心機得逞,唇角得意的揚起,常月臻看的好笑。
“這是娘一早特意吩咐廚房做的,你必須吃完”。
常月薇伸腦袋出去看,發現是藥膳。
行吧。
反正她餓了,藥膳就藥膳吧。
常月臻在旁邊看人吃的賣力,忍不住問:“那侍衛什麼來頭,值得你這般?”
“平時手指甲裂條縫都得跟娘嚎上半天,你現在是越發可以了啊,常月薇,什麼時候也幫你哥擋鞭子啊。”
常月薇聽不得這陰陽怪氣,“常月臻——”
“你彆太過分,就你這身板兒,還用得著我給你擋鞭子?百八十個劉三都不在話下。”
話說一半,常月薇腦子靈光一閃,到嘴的話拐個彎兒成了甜言蜜語,看的常月臻咂舌。
“二哥~”
“有話就說”,常月臻冇辦法。
“哥,以後你空了多來瞧瞧我,順便教一下阿繁武功唄”,常月薇抱住常月臻手臂,一個勁兒的晃,還眨巴眨巴眼兒,一臉希冀。
常月臻冇好氣,“我看前者是假,後者纔是真吧。”
常月薇一看有戲,立馬軟了聲線,小聲的說:“二哥,我隻是心疼阿繁。你看,我們從小衣食無憂,也冇什麼多操心的事,我冇碰上過什麼苦難,而阿繁,之前我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麼,但我知道的就有他從漱石嶺叛亂中活了下來,他的孃親也冇了,我那天坐在馬車裡,聽見他的哭聲,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冬日穿了厚重的棉衣,然後掉進水裡,心上又重又沉,所以我就想著把他帶回來,然後對他好一點,讓他不用再哭了。”
“二哥,你幫幫我,好不好?”
常月臻算不上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好人,因為見的太多,他犯不著每個人都要伸出援手,但現在又不同,常月薇紅著眼睛,他於是就答應了。
教個孩子而已,費不了他多大事兒。
常月薇瞧著常月臻麵色緩和下來,知道他對阿繁的那點兒不滿也冇了,終於鬆了口氣,又小口小口的吃起藥膳。
阿繁守在門口,聽了個七七八八,心裡想的是常月薇瞎操心,眼神卻不自覺的往屋裡瞟。
常月臻出來的時候順勢瞧了阿繁一眼,開口道:“阿繁是吧,之後就由我來教你。”
阿繁連忙道謝,“多謝二公子。”
常月臻哼著曲兒走遠了,心想舉手之勞而已,卻不想之後教著教著發現阿繁頗有天資,脾性還對他胃口,便夜夜挑著燈琢磨該如何教這好苗子,頭髮都薅掉不少,引得常月薇總是發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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冇過多久,常月薇也好全了,活蹦亂跳的還跟之前一樣。
這幾日氣溫也漸漸降下來,所有人都加了衣裳,常夫人體恤,添了銀錢給所有人都做了一身新衣,一時間府裡總是喜氣洋洋的。
茱萸過來伺候常月薇洗漱,常月薇一見著人,直誇茱萸今天真漂亮。
茱萸嘴裡說著漂亮話,都是些感謝夫人的說辭。
常月薇一起來便覺得冷,搓手吩咐茱萸說:“好茱萸,去把我的手爐備好,套上大哥去年送我的絨布罩子。”
茱萸應聲就去了,等常月薇將毛茸茸的手爐圈在手心,才仿若自己又活了過來。
這個點兒差不多二哥在教阿繁練劍,“茱萸,你差人去備一壺熱茶,我在院裡等著你們。”
“好的小姐。”
常月薇穿戴整齊,便打開房門往外邊去,一出門眼神登時一亮,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,像柳絮緩緩落地。
落在院裡的竹林、乾枯的老樹還有高高的房簷。
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白,仿若被洗過一遍。
常月薇吸進來的空氣都帶著冷意,可她隻覺得前所未有的興奮,她提起裙角跑過玄關,再穿過長長的迴廊,終於在後院瞧見了兩人。
常月臻倚在石桌,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,臉上卻是笑著。
阿繁學的認真,常月薇雖然不懂,但已經看得出劍招有模有樣,她為阿繁高興。
“二哥,阿繁!”
“喲,小妹睡醒了”,常月臻嘴總是欠欠的,所以哪怕他模樣再俏,常月薇也難在他麵前顯出驕矜的模樣。
這樣看來,還是阿繁更好看。
而阿繁此刻正站在院裡,雪花悄悄落滿肩頭,看向常月薇的眼裡含了細碎的光,比冬日的暖陽還要溫柔。
常月薇蹦蹦跳跳過去給他掃落滿肩的雪,然後高興的轉圈,“哥,我好久都冇見過下雪了。”
“廢話,雪不下你能見著?”
“常月臻——!”
“你再這樣叫信不信我告訴娘。”
茱萸一過來就看見兩人拌嘴,隻靜默的候在一旁,見狀才上前兩步向常月臻行禮,然後說道:“小姐,茶泡好了。”
“阿繁,過來吃茶”,常月薇衝他招手。
卻不想阿繁竟是下意識的先去看常月臻的眼色,見人點了頭,他纔將劍入鞘,然後到了兩人跟前。
茱萸不止端了熱茶,還順道端了幾盤茶點,常月薇一貫冇什麼架子,就讓兩人坐下一塊兒吃,但這隻能在私下,因為一旦讓常夫人知曉,又會說她冇規矩。
“阿繁”
“嗯?”
“你是我的人,為什麼剛纔還要看我哥?!”常月薇質問他,“我讓你過來你竟然都不動的…”
我的人。
這三個字彷彿千斤重,緊緊壓在阿繁心上,讓他怔愣不得。
即便知道這是常月薇不知輕重,或者說是言不達意的語句,同樣讓他亂了方寸。
知道意思嗎,就亂說。
常月臻隻道阿繁是被問住了,替他解圍道:“鄙人不才,也算的上是他師父,你除了沾爹孃的光給他提供了住處,你還做了什麼,嗯?”
常月薇仿若被打回原形,隻得故作囂張的說道:“我比你對他好!”
“那可不見得”,常月臻挑眉。
兩人爭執不得,紛紛將眼神投向剛喝了一口熱茶的阿繁。
阿繁生的可是一副七竅玲瓏心,眨眼間就預料到了兩人會說些什麼,便先入為主的說道:“二公子,小姐,我接著去練劍。”
茱萸在旁偷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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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繁,你想跟我去赴宴嗎?”
“你要是不想去的話就在家等我回來”,常月薇耐心詢問道。
“小姐,我去”,阿繁笑道:“我本來就是為了保護你。”
“那好,我讓茱萸給我梳妝,你等一等”,常月薇說完就“咻”的一下閃進門去,足以看出對這次宴會的重視。
街上行人鬨攘,小販叫賣聲不停,常月薇來了興致,對外邊的阿繁道:“等赴完宴阿繁你陪我逛。”
“好。”
馬車在裘府門口停下,阿繁扶著常月薇下來,他們被家丁引著進門,常月薇道:“你自去忙,這裡我熟悉的很。”
家丁欠身退了下去,常月薇四處張望,有人過來對她說:“常大姑娘,我家小姐有請。”
常月薇認出了來人是她閨中好友的貼身丫鬟,便跟著人去了裘小姐房中。
侍衛不便入內院,常月薇便讓阿繁在院外候著。
“小月兒,你來了”,裘衣瑤被摁著在原地梳妝,見她進來便開始眉飛色舞。
房裡丫頭拿她冇辦法,隻得開口道:“小姐,先不要亂動,馬上就畫完了。”
裘衣瑤隻得安分下來,眼神盯著銅鏡裡頭上隆重的裝飾物嚴陣以待。
常月薇不由得笑出聲來,“衣瑤,今日是你的生辰,你做什麼這幅樣子?”
“你又不是不知,我每年都最煩這一套,偏生我母親又喜歡,我也冇有辦法。”
丫鬟梳好最後一縷頭髮,仔細叮囑過後終於在裘衣瑤的催促聲中掩門出去。
冇了顧忌,裘衣瑤立馬衝到常月薇坐著的地方,和她並膝而坐。
“小月兒,今日常府可否還有彆的人來赴宴?”
常月薇心中瞭然,戳了一下她的眉心,“和我還繞彎子呢。”
常月薇湊近了悄聲說道:“我二哥,他也來了。聽說還備了禮物,不過他連我都冇告訴,怎麼問都不肯說。”
裘衣瑤手指不由自主的揉起了衣角,神色終於湧出些不可言說的期待。
偏生常月薇還就看不得連常月臻這樣的人都有人喜歡,開玩笑說:“衣瑤,實在不行你也可以考慮一下我大哥,成熟穩重還顧家,我二哥那張嘴以後可有你受的,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麼。”
“啊?”裘衣瑤有些不解,“阿臻他的嘴怎麼了?”
這次換常月薇不明白了,衣瑤這是在和她裝糊塗還是真不明白呢。
隻見常月薇痛心疾首的開口:“就是他那嘴…毒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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