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一十章 那年夏 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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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雙清亮的藍色眼睛，一身白皮毛，粉鼻子蹭的人癢癢的。轉瞬卻又化作一個少年，樣貌俊俏，穿一件白衣坐在池邊，眼神深情凝望她，嘴唇輕啟像有話要說。
他走近了近了，俯下身，忽然被一抹白衝散。視線清明時少年又化作了貓身，乖巧的睡著。
少女伸出一隻手，輕輕摸了摸貓頭，觸感柔軟細膩。
“起床了——！”鄧琦驚醒，看著眼前熟悉的世界才知道剛纔隻是一場夢，實在太真實了，每一個細節就好像真實發生過。
房間門被粗暴的踹開，陳喻一臉不善的大吼，“起床了，你聽不見啊？”
麵對這個不省事的弟弟，鄧琦習以為常，她坐起來冷漠的吐出兩個字，“出去。”陳喻立馬蔫了，朝她做了個鬼臉跑了出去。
片刻後姨夫陳文走進她房間，光著上身挺著他的啤酒肚，胖蘿蔔手夾著煙嗬斥她，“這他娘是你弟弟，你說話有點女孩樣兒。以後嫁了人看你丈夫不得收拾你。到時候有你好受的。”
他說完上下看了她一眼，“瘦的蘿蔔乾似的。”叼上煙擺著手，趿著拖鞋晃悠著走遠。
鄧琦站在原地低著頭，每次看見姨夫陳文肥厚油膩的臉聽著那教訓的話語，她都噁心的想吐。
可是她隻能忍受，也已習慣了忍受，從九歲一場意外送走了父母之後，這裡就變成了她的“新家”。
忍著反胃鄧琦快速洗漱收拾完，逃離這個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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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楊是一個小縣城，地方不大八千多平方千米，名字是因多值楊樹得名。最高學府是高中，平楊一中。
“哎又是週一，真是要瘋了。”
“小貓呢？今天怎麼冇見？”
校門口男男女女，三三兩兩結伴同行，一邊抱怨痛苦的週一，一邊尋找平楊一中新來不算久的貓咪。高傲又高冷的貓咪深得學生的喜愛，並被取名為冷少，和校園裡其他幾隻叫大黃和小黑的貓咪顯得格格不入。於是貼心的老師為了它能融入校園，給它改名為……小白。
小白是一隻白毛貓品種未知，性彆男，喜好巡視校園尤其喜歡坐在校門口的畫壇邊沿看來來往往出入的人。
“小白。”女生低著頭，笑眯眯朝它伸出手，還冇碰到它的毛便被它靈敏的躲開。它仰著頭藍眼睛輕蔑的瞥了她一眼，翹著尾巴挪了挪屁股。
圍觀的人群發出爆笑，女生不死心的拿出小零食來，試圖引誘它好能摸摸它，誰料小貓“喵～”了一聲，看都冇看零食視線轉移。
「哼。我非凡貓。」小白此時的內心。
人頭攢動，它的視線掃過圍觀的每張臉，冇有她。越過圍觀的人群，透過縫隙掃過路過的路人，在人群中一眼鎖定了一個女生，藍白色的校服短髮揹著很普通的書包，看上去和旁人無異，在它眼裡卻與眾不同。
「找到了。」發現目標的貓咪迅速出動。
圍觀的人群驚喜的看著它，逗貓的女生還以為終於可以摸到這隻高冷貓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貓咪走出人堆，飛奔了幾步蹲在了全校第一孤僻女的腳邊。
緊接著它用腦袋蹭了蹭那人的褲腿，撒嬌似的發出哼聲。
眾人異口同聲的一聲，“我去——”
鄧琦感覺到腳下的異動，她回頭垂眸隻瞧了一眼，而後毫不猶豫的提腳離開。
「竟然無視我？！」
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剛纔撒嬌的貓咪。
“這……真是鐵石心腸。”想摸冇摸到貓的女生感歎。
這時年級主任走了過來，“都乾嘛呢？不上課了？”人群的視線一刻集中在他身上，接著一鬨而散如鳥離林。
鄧琦所在的班級是平楊一中最好的班，班裡都是年級排名前五十的。她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，每天麵對著黑板，忍受著唾沫橫飛中年男教師的批評教育。
每一堂課她認真的聽，每一門作業她都用心做，隻有沉浸在知識當中她才覺得生活冇那麼難熬。
中午鄧琦在食堂吃過飯後，獨自一人走到教學樓後的讀書林，坐在木質長椅上，陽光微微在樹葉間晃動。她拿出數學習題冊拿著鉛筆一遍一遍算上午冇算出來的題。
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那，頭腦中數學風暴，她感受到比坐在教室和待在家裡都更為放鬆的情緒——平靜。
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，在飯後讀書林裡的安靜時刻，是她最喜歡的真正的獨享時刻。
與此同時在她不曾注意的地方，小白貓坐在不遠處的石桌上，尾巴一晃一晃的搖擺，藍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她。
下午放學時天氣突變，陰雲密佈，陰風陣陣。學生們亂鬨哄的離開校園。鄧琦揹著書包不緊不慢走在最後。姨夫姨母家離學校兩公裡多，開著一家小商鋪買一些日用品和食品。
離商鋪幾百米遠她的姨母鄧茵獨自經營一家餛飩店，是家裡經濟的主要來源，陳文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除去睡覺剩下的時間不是抽菸就是喝酒，因此商鋪大部分時間也是鄧茵照看。
“臭丫頭！每天下學就屬你走的慢，還不趕快來看店。”陳文赤著上身站在店門口喊，每一聲都緊隨著肚子的震顫。
“我還要寫作業。”鄧琦手緊捏著包帶，低著頭。她開始上高三了學習開始愈漸吃力。
陳文嘖了一聲，順手扔出去手中的扇子，悶的一聲打在鄧琦眉骨，接著是劈頭蓋臉的罵，“你他孃的，學屁！有什麼用，十八歲一到都滾去婆家了，你學屁啊！蠢豬還想飛到大城市？”
他彎腰壓著肚子笨重地撿起地上的扇子，一下一下打在鄧琦的手臂，“啊？你說。”
鄧琦一言不發站在那裡。路過的大爺大媽或笑或罵的看戲，她捏緊包帶的手指尖在掌心掐出一排血印。
“不說是吧？”陳文看了一眼天，估摸著要下雨，扯過她的書包扔到地上，吼了一聲，“滾！”推了她一把，“今天不要讓我在家看到你。”
鄧琦踉蹌了幾步站穩，手足無措地站在大馬路上，她感覺自己的右耳像是聾掉了，聽所有的聲音都不真切。她手抓住衣襬，餘光可以看見那些看戲的人的嘴臉。那麼噁心，讓人反胃，被那些人看著她就好像□□著走上大街的瘋子，小醜。
冷風吹過寒意順著脊背一路爬升，她抖了一下。
天空滾過一聲雷，人們看看天躲進屋簷下。
“還不快滾？”粗糲的嗓音響徹，扇子擦著風而來砸到肩膀又啪嗒落在腳邊。鄧琦盯了一會扇子，默默轉身朝著看不到頭的路走去。
她冇想要去哪，隻是一直沿著路走下去。路過熟悉的街景熟悉的人群，耳邊亂糟糟的所有聲音像揉成了一團，聽不清。
雨下起來了，風吹著雨強勁的拍打世界。雨點落在身上都是疼的，鄧琦冷的渾身發顫，她最後走累了拐進空無人影的小巷道，蹲坐在牆邊任自然的風雨洗禮。
她常常在想，車禍為什麼冇有連她一起帶走。難道活著是對她的懲罰嗎？
“喵～”暴風雨中夾雜著一聲貓叫，有些淒厲。
她恍恍惚惚抬起重重的頭，模糊的視線裡有一隻濕漉漉的貓，它正在風雨裡搖搖晃晃向她靠近。很長時間纔來到她跟前，用它淋濕的腦袋蹭她的掌心。
它花了多少力氣纔來到她麵前，它呼號了多少聲她才聽見？
“喵～”
「我陪你。」它看她愣神，繼續蹭她的掌心。
一想到貓咪費了多大勁才靠近，鄧琦眼中就湧起淚水。她撫摸小貓的脊背，抽泣著自言自語，“你從哪裡冒出來的？不知道躲雨嗎？”
小貓趴在她鞋上，乖巧的由著她摸。
“你會生病的，快走吧。”鄧琦哭著說，世界徹底模糊不清，她感受到小貓一直在蹭她的掌心，“為什麼不走，你聽不懂人話嗎？”
“喵～”
「我是為你而來的。」小貓起來換了個姿勢端坐在她麵前，藍色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看。
鄧琦看著它腦海裡出現一個畫麵，深情凝望她的藍眼睛白貓化作一個好看的少年。她在夢裡見過它。
“是你嗎？”鄧琦壓住了情緒，抬手撓了撓它的下巴。
“喵喵喵～”
「是我。怎麼又是下巴，你就這麼喜歡下巴？」
“我帶你走吧。”鄧琦淺笑了一下，把它抱在懷裡緊緊護住跑出小巷。雨太大了她不願意小貓陪著她。
「我會一直陪著你。」
離開小巷鄧琦依然無處可去，她就像一隻流浪貓，無論哪裡都是暫居，冇有真正的歸所。風雨大作的馬路上，了無人影，她又走又跑很久，直到不知從哪闖出一個人和吹的翻起的雨傘對抗著，最終捨棄傘跑起來。
那個人近了近了，鄧琦才認出來那是姨母鄧茵，她看見鄧琦立馬停下，氣喘籲籲的在風雨中大喊，“你去哪裡了？我很擔心。”
這一刻鄧琦平靜了，飄搖的世界之海上有一艘小船靠近了，載上了她。
鄧茵帶著鄧琦到自己的餛飩店裡，那裡有一小房間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方桌加一把椅子。鄧茵按著她坐在椅子上，隨後又離開小店衝進風雨裡，她張開嘴想喊，姨母。鄧茵已經離開。
外麵的世界依然飄飄搖搖，鄧琦抱著小貓，輕輕慢慢的撫摸著它，她再度平靜了。因為船靠岸了。
“以後去另一個城市吧。”鄧琦眼神空洞的摸著貓想著，她要考出去，離開這個小縣城和這個世上唯一還愛她的姨母一起，她們以後要過上另一種生活。
鄧茵回來了，拿著乾衣服，塞到鄧琦手裡，“你快換了，彆感冒。今天就留在這，我回家去。”
她愧疚的摸摸鄧琦的頭，“姨姨不好，讓你受傷了。”
鄧茵走後，小房間隻剩風雨的聲音。鄧琦把貓咪放在床上，背對著它換下濕漉漉的衣服，床上的喵咪爬起來甩了甩身子。小窗外麵的天色已經暗如深夜，樹影斑駁，房間裡明暗交錯。
“小貓。”鄧琦漂亮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，它往前鼻子碰上她的鼻子，她笑眯起眼手抓著毛巾把它也擦乾。
夜晚鄧琦抱著它靠在小床床頭，手有一下冇一下的撫摸著它的脊背，乾燥的毛髮是那樣柔軟還有它的體溫。小貓很乖一動不動的，“你真的是夢裡那隻貓嗎？”
“喵～”
「是啊。」
鄧琦抱起它舉到與眼睛齊平，四目相對，“真的很像，尤其是眼睛簡直一模一樣。”
「不是像，就是啊。啊喂。昨天是托夢啊。」小貓想告訴她，可在她耳朵裡它隻是在喵喵叫。
“好了，好了。不說你像彆人了。”鄧琦放下它，躺下去，手摸著它的耳朵，望著掉皮的天花板，“你有名字嗎？有主人嗎？”
「我tm就是你夢裡的人。呸，貓！」
「顧藍清啊，我叫顧藍清。還是你取的呢！」
鄧琦被它吵的不能思考，她翻身側躺著抱住它，“好了，不要再喵喵叫了。”
「……」小貓無語，小貓放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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