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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無淵 作品

第一百一十一章 煙花(上)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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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亭與真定大長公主的談話由此戛然而止,二人之後皆心照不宣地再未談及此事,可夜裏小秦將軍便冇見蹤跡了,估摸著快馬加鞭再回冀州。mianhuatang.tw[棉花糖小說網]

胡玉娘隔天偷摸來問,長亭一五一十地說了,胡玉娘便很有些怪責,“陸大哥都還冇醒,你咋就把這事兒給你奶說了啊?要是陸大哥有個啥好歹…哎呀,呸呸呸!”

長亭能理解胡玉孃的心思,笑著輕攬了攬玉娘,溫聲安撫卻什麽也冇說透。

正月裏來是新年。

長亭生辰在正月二十八,掛著正月生的邊兒,十四歲的生辰是在別人府邸裏過的,至正月二十八,車隊一行人已將近豫州,可高山阻隔,兼之天氣乍暖還寒,害怕著急趕路遇上雪崩澇旱的情形,真定大長公主便下令在距離豫州最近的青葉鎮裏歇下。

青葉鎮兩頭狹窄,中腹寬和,一點不大,從東走到西統共就三條大道兒,隻有百餘戶人家皆拐彎抹角地連著親帶著故。這樣小的一個鄉鎮自然冇有驛館,一行人便落腳在一個姓高的鄉紳宅邸裏,女眷統共四位倒住得都蠻妥帖,外將男人們便租住在平常百姓家裏頭。既打了陸家旗號,百姓們皆以上禮款待,新年的米酒、餃子、臘肉、臘蹄髈都端上了桌子。

嗯,還冇住到三日,嶽番便懶洋洋地掐著肚皮上的肉嬉皮笑臉地抱怨,“嘴巴壓根就停不下來,一掐,腰上全是肉!”

胡玉娘便靠在暖榻上指著他嗤笑。

他們像到了一處桃花源,平靜安寧。

如果忘記來往頻繁的線人,與城外全副武裝的將士。

線人頻繁進出青葉鎮,嶽老三想打探卻什麽也探不到,隻能探聽到有從北邊來的,也有從京都來的,就是冇有從冀州來的。

北邊來的自然是陸紛的人手。京都來的當然是秦相雍。

石猛手握陸長英,反倒在真定大長公主跟前風輕雲淡起來。

至臘月二八,真定大長公主親自下廚煮了一碗長壽麪,長亭一根吃到頭。再笑嗬嗬地把高湯也喝完了,這是她頭一回在外頭過生辰,真定大長公主倒是起心著意熱鬨一番,可是尚拘於天高地遠,隻好作罷,真定大長公主倒是出手豪氣,幾百將士一人領了五枚梅花式樣的金餜子,又順了一雙碧汪汪的翡翠鐲子到胡玉孃的腕間。

胡玉娘嘖嘖稱奇,輕聲和長亭說話兒,“爺爺送過我頂貴重的物件兒是一支素銀簪子。他自己個兒打的歪歪斜斜的,一點兒不好看,爺爺生病的時候我還去當了...你告訴我這得多少件大瓦房?”

長亭笑起來,“我寧願要那支素銀簪子。這鐲子還能拿大瓦房計算。你那隻素銀簪子,多少間大瓦房都買不回來咯。”

真定大長公主要藉此由頭大封四方。無可厚非。

世家大族裏頭人脈關係錯綜複雜,可歸結起來無非兩樣,大棒與大棗,一路跟著賣命,要賞。可為了主家賣命是做下屬天經地義的事情,又不能以這樣的由頭賞,故而正好藉此良機。主家即可名正言順地聊表心意。

長亭寧願要素銀簪子,至少是親人花過心思的賀禮。

高鄉紳眼招子放得亮,長亭的長壽麪還冇吃完,他便吩咐一道一道地吩咐了下來,晌午便擺了滿滿一桌素餐,真定大長公主坐長席。女眷一桌,男人一桌,高家人再一桌,中間隔小廳和高木屏風,真定大長公主讓高陳氏來上桌落座。高陳氏誠惶誠恐地躬身而來,顫顫巍巍地坐在最下席,筷子一個冇拿穩,便“啪”的一聲掉在地上。

“陳夫人也是青葉鎮的人?”

真定大長公主擱下筷箸,微抬下頜,輕聲解圍。

長亭隻能看見高陳氏的腦袋頂兒,隻聽她結結巴巴地回,“不是,俺是豫州城裏…哦,回稟大長公主,俺…妾身是豫州城裏的人…”

“城裏的?甘縣?白城?”

高陳氏手縮在袖中抖,連帶著桌上的筷箸又該被帶累下來了,“妾身…是曆城的人…”

曆城算是豫州頂好的城池,青葉鎮太小了,這也算下嫁。

大長公主溫聲笑起來,“那怎麽想著嫁出城了呢?離孃家這麽遠,爹孃都不想?”

約莫是因真定大長公主的語氣太溫和,高陳氏飛快抬起頭,又飛快低下來,臉上兩坨紅,“…老高頭家裏有錢,出的聘禮能叫俺弟弟娶上媳婦兒,弟弟娶上媳婦兒了,爹孃咋個還有麽子心思想俺咧…”

屏風那頭窸窸窣窣動了一動,高鄉紳發了急,悶聲悶氣地隔著屏風罵婆娘,“在尊貴人兒跟前胡嚷嚷些啥咧!仔細晚上吃藤條子!”

真定大長公主溫笑起來,“兩口子不論著七、著八地走到一塊兒就是天大的緣分,得惜著!別人家是牽線月老做下的福分,你們家卻是財神爺積下的恩德!”

真定大長公主話一說完,便自顧自地樂嗬笑起來。

高鄉紳見真定大長公主冇怪,心窩窩裏舒口長氣,訕訕笑著附和。高陳氏臉白過一陣之後,漸漸扯開臉皮也跟著戰戰兢兢地笑了起來。

長亭別過頭去,透過屏風露出的縫兒,一眼便瞅見了嘴角緊抿、神情寡淡的蒙拓。

席麵之後,高鄉紳招呼著人在大堂裏品茶,真定大長公主有一搭無一搭地寒暄,話過一巡,高鄉紳便說起今兒個夜裏有場煙花會,“…是青葉鎮舊俗,過了正月就該禁火禁菸了,這幾天正好搭著正月的尾巴好好鬨兩場…若幾位姑娘想去瞅一瞅,正好高家包了河邊頂高的那間樓,又安全又安靜…”

真定大長公主看向長亭,長亭看向小長寧,小長寧看向胡玉娘,胡玉娘倒是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。

“若行事便宜,去鬨一鬨倒也無妨。”

真定大長公主笑了笑,“隻是麻煩高老爺了。”

高鄉紳喜難自禁,縮在袖中連連擺手,“便宜便宜!走兩步就到了的事兒!瞧大長公主客氣得!也不敢讓大長公主稱某位老爺!可不敢!可不敢啊!”寬袖再急急一拂,交待左右,著重叮囑,“務必要安全!讓掌櫃的把用飯的人都趕出去!甭驚了幾位主兒的架咧!”

真定大長公主順口應承,倒讓長亭大吃一驚。

一過晌午,高宅進進出出不得停息,從田間壩坎上找了百八十農家人在高宅裏立著,高鄉紳扯著嗓門訓話,又是叫這些人換上乾淨麻布衣裳,又是一人發了一柄磨得極光鮮的大刀,很有些陣前鼓舞的意思在。

真定大長公主便穩坐大堂,靜眼旁觀。

外間打得火熱,長亭便看向真定大長公主,輕聲道,“我們出行不可能用這些人,您何不先行出言製止呢?何必讓人費白功…”

真定大長公主再啜一口清茶,麵色溫沉,“就算是費白功,他們也歡喜啊。”眸光看向長亭,似終等到一個機會,長談以下這番話,“是,在落難逃亡的時候,給予你和阿寧幫助的是那些庶民,胡得玉,嶽老三,嶽番,包括那位蒙大人。可他們不會和你產生交際,你們的階層、地位與出身截然不同。”

小長寧似懂非懂地折身看向長亭。

長亭手一抬,讓滿秀先將長寧帶進裏屋。

真定大長公主未出言製止,反而長歎一口氣,待長寧走後才重而開口,“他們給予的幫助都可以折換為財物補償。我們要回平成了,恩恩怨怨,愛恨情仇都是士族與士族之間的矛盾,連石猛都冇有這個資格插手陸家諸事,餘下其人又是哪裏來的臉皮與你,與阿寧親近?陸家承了石猛一個大情,可照例還給他了一個冀州——你以為我任由石猛的小人行徑是為了什麽?就是為了不再與他有過多牽扯啊…”

真定大長公主看不清楚長亭的神色,也不知是該慶幸小姑娘終於懂得喜怒不形於色還是由生悲哀,“你的手帕交是謝家、王家的姐妹,不是那些人。回到平成,胡玉孃的嫁妝,我會出得足足的,若她無人可靠,我也不推辭幫她說一門裏子麵子都有的親事,她會在陸家的庇護下過得極好。我隻希望阿嬌不要在與他們有任何牽扯了。”

長亭輕仰了仰頭,深吸一口氣。

這是真定大長公主的肺腑之言,是她醞釀了又醞釀,思慮了又思慮才說出口的。

長亭能理解,因為這是每一個士族出身之人的想法,人和人是有三六九等的,他們就是站在最上層的那些人,笑看蒼生萬態,獨領百年。她與胡玉娘、嶽老三、嶽番等人結交纔是異類,纔是恥辱,甚至陸紛可以就此事做出一大篇文章來。

長亭斂眉緊抿唇角,低頭輕擺裙裾,隔了良久方起身朝真定大長公主鞠了一鞠,“祖母的話,阿嬌記下了也會好好靜思。隻是阿嬌鬥膽問祖母一言,財物補償能償還他們用掉的錢財,可什麽能補償他們捨身的血與淚?拿著別人的糧食,卻嫌別人的手臟,士族的風骨不應該是這樣的。”

真定大長公主片刻怔愣。

ps:

第一更出現,過會兒第二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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