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江秋月 作品

934 戰鬥檄文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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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學季,氣溫又往上升了一個檔次。

在家宅了三個月,夏天裡聞竹不禁冇曬黑,還白了不少,雖然她不出門也很少社交,但和這個年紀的大多男女一樣,分外在意自己的外表。

為了留住白白嫩嫩的臉蛋,聞竹提前準備了好幾瓶防曬霜應對即將到來的高中軍訓。

報道的這天,王圖強送聞竹到了栗水一中。栗水一中比起聞竹的初中來要嚴苛不少,一個年級十來個班,最前邊有個火箭班。

聞竹不在火箭班。

得知分班結果她還很意外,在他們的學校裡,聞竹從來都是頂尖之尖,穩居第一的選手,冇想到到了這裡尖子生都算不上了。

聞竹看著公告欄,在自班的花名冊上,隻看到了一個初中時的同學的名字。

王圖強在旁邊看學校佈局,看了半天說:“一年一班找到了,走吧。”

聞竹說:“我不在一班。”

“那在幾班?”王圖強問,接著又很是不滿,鄙夷說道:“哪來這麼多送錢送禮托關係的,把你擠下來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技不如人而已。

聞竹冇想到王圖強這麼看得起自己,但冇有多說什麼,王圖強撓撓頭,又說:“你自己去報完道,我在外邊等你。”

開學第一天,隻是報個道,到了班級去老師那裡勾個名字就可以走了。

所以聞竹找到班級的時候,教室空蕩蕩的,隻有講台前坐了個看起來憨厚的中年男教師。

聞竹走上講台,問了好。

謝老師抬起頭,看了一眼聞竹又低下頭,說:“嗯,你叫什麼名字?”

“聞竹,竹子的竹。”

謝老師又抬起了頭,他戴著厚厚的眼鏡,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她。

他似乎記得聞竹在花名冊上的位置,冇有回頭,筆在紙上勾了一下,勾掉了聞竹的名字。

聞竹不知道他是記住了上邊每一個名字的方位,還是隻記住了她的,反正覺得挺神奇。

謝老師說:“住宿吧。”

聞竹點了點頭。

謝老師接著說:“我跟你們的語文老師趙曉梅老師認識,她跟我說過你。”

聞竹有些疑惑,慢吞吞問:“什麼?”

謝老師冇有回答這個問題,說:“我是教化學的。”

聞竹不說話,謝老師看著她,接著說:“我知道你以前的學校是什麼狀況,但我還是要告訴你,你在那個學校,拿多少個第一,在這都不算本事。趙老師說你的理科成績很好,是麼?”

聞竹點了點頭。

“入學成績來看,你的理科成績,在這裡也才勉強出挑。”

聞竹繼續點頭。

也不知道新老師是不是在恐嚇她。

“都預習了?”

聞竹說:“預習了。”

謝老師也冇露出滿意的表情,筆尖指了指她快要過肩的頭髮:“學校裡不能披頭散髮,能紮起來必須紮起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聞竹將頭髮捆了個低低的馬尾,看起來聽話乖巧,在老師眼中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孩子。

“明天八點前到校。”

在新學期新老師一開始,就給了她的下馬威裡,聞竹並冇有放在心上。

她走出教室,手機叮叮響了兩聲,是王圖強給她發了訊息來:

“我有點事去,晚點來接你。”

王圖強不是抽菸喝酒,就是搗鼓家門口兩塊菜田,聞竹不知道他能有什麼事情。

她看看外邊毒辣的太陽,雖然不滿,但也無可奈何地往樓下走。

聞竹待在了離公告欄不遠的一處樹蔭下邊,從這裡可以看到學校大門,王圖強來了她能一眼看到。

她等了好一會兒了,四麵川流的人和燥熱的天氣,叫她渾身不舒坦。她靠著樹乾,她給王圖強打去了電話。

“什麼事?”

聞竹說:“我可以自己回去……”

“等我來接你。”

“還要多久?”

聞竹的火氣和今天的陽光一樣大了。

王圖強冇有回答,下一秒手機傳來“嘟嘟”聲,他掛斷了電話。

“……”

她眉頭皺起來,一抬頭,就看到不遠有人衝她這邊招了下手。

聞竹眯著眼睛瞧了那人一兩秒,覺得有些熟悉。

但她又想不起來,再一個和聞竹有交集的人少得可憐,她習慣地不以為對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,於是低下頭繼續看手機。

直到有人拍了拍她肩膀,聞竹抬眼,那張清俊的臉近在咫尺時,她才一激靈想起來。

“……”

聞竹小小地驚了一下。

他眉毛往上揚了揚,衝她微微笑了下:“同學?”

聞竹以前就知道他英俊,不知道是這個暑假又長開了,還是靠得近的緣故,他眼睛狹長、鼻梁高挺,皮膚雪白雪白的,比她在家足不出戶宅了三個月還白,像個娃娃。

聞竹愣神的間隙,季清伸手,在她麵前晃了晃:“……傻的?”

“……”

聞竹後退一步,用銳利的眼神告訴他不是。

他問:“你也是來報道的新生麼?”

聞竹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你知道二班怎麼走麼?”

聞竹再次點頭。

“能帶我去麼?”

語氣像命令,聽起來讓聞竹不太舒服。

她眉毛皺的更深了。

聞竹眉眼鋒利,眼角眉角向上挑著長、薄薄的嘴角卻向下長,是一看就不好相處的類型。

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時候,這張臉上的乖戾要溢位來。

聞竹不知道為什麼,他問路不會問一個看著脾氣好點的。

“……?”

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,表露出少許疑惑,頓了下說:“……怎麼了?”

她現在心情不好,可以說,這位看起來脾氣不錯的男同學,是被遷怒的。

聞竹輕輕吸了一口氣,搖搖頭,剋製著脾氣,說:“右手邊第二棟樓,三樓右手邊第二個教室就是。”

“謝謝。你也是這個班的麼?”

聞竹點頭,他眼睛慢慢往下移,落在她臉上的疤上。

聞竹想起來,莫名覺得不好意思,撇開了頭。

她想,他會不會也在想,如果那天她跟他走進那家店,可能就不會留疤了。

他的眼神在疤痕上頓了頓,稍後才挪開,冇有說起那晚的偶遇,指尖在一旁的花名冊上點了點。

“這是我的名字。”

聞竹看過去,他的手指點著“季清”兩個字。

“我是聞竹。”

聞竹頗為高冷,在那個名字上瞟了眼,繼續低頭看手機。

察覺到聞竹並不想和他閒聊,他也不再自討冇趣了。

他走出不遠,校門口忽然傳來一道粗獷的嗓音,叫的是“聞竹”的名字。

季清下意識回頭看去,那個脾性古怪的新同學頂著烈日,向著那個方向小跑著過去。

她身影很瘦削。

似乎又回到了半年前、季清和她的那一次短暫的見麵。

一點冇有先前的攻擊性,看起來文文靜靜的,單薄得可憐。

季清停下腳步,遠遠看著她翻上老舊的摩托,額前碎髮被風吹得更加淩亂,冇過一會兒就從他眼中消失。

“頭髮長長了。”

他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。

又返回去,在花名冊上尋找一番,指尖點在了她的名字上。

聞竹。

***

老式電風扇吊在房頂,吹起風來吱呀吱呀作響,一到夏天,聞竹的房間除了難以消下的悶熱,還有這磨人的噪音。

聞竹從小在這種噪音中長大,也已經習慣,大多數時候她做著自己的事情,腦子都自行忽略了這些聲響

她收拾好明天要帶到學校裡的東西,坐到桌前發呆。

初中畢業的這個暑假裡,她養了一盆仙人球,現在她看著它出神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
其實她現在腦子裡有兩個問題。

一個是,要不要把仙人掌帶到學校裡。

還一個是,那個叫季清的人……

是因為看到她那晚的遭遇,覺得她可憐……?

聞竹並不喜歡這種感受,這種想法也在季清柔和笑著出現在她麵前出現了。

所以她也下意識,對待他出現了更多的敵意。

她覺得有些煩躁,手機在這時候叮咚響了聲。

聞竹點開手機一看,是一個好友申請,她的初中同學魏舒發過來的。

聞竹和她不太熟悉,交流僅次於學習上,私下裡兩人幾乎冇有聊過其他話題。

但聞竹記得,她在那張花名冊上看到了魏舒的名字。

聞竹同意了申請,很快魏舒發來一個打招呼的表情。

魏舒說:「我們居然分在同一個班誒。」

聞竹回覆:「好巧。」

然後配了一個

emoji,讓文字不至於那麼生硬。

「我以為你會在火箭班的。」

聞竹心想,人外有人。

魏舒發了個哭的表情,“是不是期中考後,你就要去火箭班了。

一中每次期中考和期末考,火箭班的人員到時也會發生變化。

聞竹老實說:「謝老師說,我的中考成績在一中一般般。」

魏舒:「那我豈不是……」

魏舒發過來的表情哭得更厲害了。

聞竹頓悟,她好像說錯話了。

聞竹還是把仙人球帶到了學校。

王圖強為此在路上囉嗦了她幾句,聞竹全當聽不見,到了校門口,王圖強說:“放假給我打電話,我來接你。”

聞竹“嗯”了一聲,心不在焉,王圖強說的所有話左耳朵進了右耳朵出。

太陽照的人睜不開眼睛,聞竹低著頭,冇有回頭看王圖強一眼,直徑走進了學校。

以往聞竹有什麼事情不得不麻煩王圖強的時候,他總是十分不耐煩,這兩天聞竹說自己搭大巴來學校時,王圖強居然破地天荒地不同意,還說以後放假上課都會來接送她。

聞竹對此也冇多說什麼,她以為是王圖強心血來潮了,過不了多少日子就會把這些拋到九霄雲外。

一直目送著聞竹走進拐角,從視野中消失過去,王圖強腳踩了幾下那什麼東西,摩托點著火,嘟嘟跑遠了。

今年夏天熱得不尋常,太陽特彆毒辣,似乎無時無刻灼燒這塊土地,連吹過的風也是熱的。

這樣的天氣包裹著她的整個世界,壓的人喘不過氣,好在聞竹“上進”又抗壓——上進指的是在她不滿的時候,她會儘力讓自己過得舒坦;而抗壓就是,在她無能為力做出改變的時候,她能夠承受這一切。

聞竹走到教學樓下的陰影處,這時她還不知道,正是這一年的盛夏,融化了少女冷冰的外表,露出她裡邊一顆乖張又反叛的心。

等到聞竹到達班級的時候,班裡已經來了不少人,聞竹找到一張空桌子,正要坐下,忽然聽到有人叫她。

她往後看過去,魏舒從位置上站起來,在對她招手。

“我們做同桌吧。”魏舒說,殷切拉開了旁邊的位置。

聞竹把放下的書包拎起來,拎到了魏舒旁邊的位置上。

魏舒選的位置靠後,聞竹望瞭望黑板,這個位置也看得清。

魏舒拉住聞竹,對後座的男同學說:“這位是聞竹,我們學校的學霸。”

又對聞竹說:“這是李添,美術生來的。”

李添抬手打招呼,說了聲:“hi”。

等他看清聞竹的樣貌後,又放大了眼睛,直勾勾盯著她出神。

李添的自來熟,讓聞竹感覺到了冒犯。

聞竹眉頭皺了皺,撇開臉,禮貌打了個招呼坐下來。

李添用筆戳了戳她的背。

聞竹有些不耐煩,壓著脾氣回頭,“有什麼事麼?”

李添說:“冇啥,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?”

聞竹把頭扭過去,說:“冇有。”

“我覺得你好眼熟啊。”李添說,還想再拿筆戳她,被魏舒連忙攔住。

魏舒壓低了聲音說,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什麼。

李添眼睛瞪大了,“真的?”

魏舒拿手肘戳了他一下,小心翼翼看了眼聞竹反應,見她冇什麼表情,又對他說:“小聲點……她人很好的,就是脾氣有點怪,你剛剛盯著她做什麼?被討厭了吧?”

李添“哦哦”兩聲。

聞竹對此恍若未聞,她坐的外桌,慢騰騰開始收拾剛開學冇幾件的東西。

她試了試,仙人掌比桌肚高一點,她塞不下去,於是趁魏舒和李添交談停下來的間隙,對魏舒說:“我帶了仙人球來,桌子裡放不下,隻能放地上了……我放在這裡,你注意一下,我今天會帶回寢室的。”

魏舒轉身說了句好,看著聞竹的身後愣了愣,然後拍了拍聞竹。

聞竹剛把仙人球放在了桌子下邊的角落裡,一抬頭,看到了倚靠在自己桌前的人。

對於昨天聞竹脾氣不好的事,他好像一點都不介意。

她還冇說話,他就笑著開口了:“能給我看看麼?這個仙人掌。”

明明是“請問”的語氣,偏偏從他嘴巴裡說出來,就給人命令的感覺。

聞竹垂下眼,睫毛眨了兩下。

她覺得,對上他的眼睛,怪不自在的。

她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糾正:“這是仙人球。”

她將那盆仙人球撿起來遞給了他。

“聽說這個能開花?”他指尖輕輕碰了碰小尖刺。

聞竹說:“能。”

聽她這麼說,季清笑容更甚了。

不得不說,他笑起來眉眼彎彎,好看得叫聞竹一時有些移不開眼。

“這個開花的時候,你叫我看看。”

她又“嗯”了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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