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5章 送你一點顏色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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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春三月,日頭高照,正是午時,街上的行人並不多。

忽有一陣馬蹄聲從街尾出現,伴隨著駕車人的喝馬聲,馬車在路上疾速駛過,留下一陣飛揚的煙土。有熱心者從窗戶中伸出頭來,想要斥責這囂張的馬車。

待目光落在馬車前方簷下,那個掛著‘扈’字的大紅燈籠上時,一個個默契地縮回了頭。

車內的扈意懶散地倚在靠枕上,閉目聽著車軲轆壓過石板的聲音。

從上車到現在,她未言一字。

婢女含露自小就跟著扈意,此時也有些猜不準她的心思。她想了想,終是忍不住心中的想法:“小姐,方纔在秦府,你為何要放過他們!要婢子說,小姐就應該大鬨一場,讓秦家人好好的看清楚小姐受的委屈。”

含露說的是半個時辰前在秦家發生的事。

文安卿秦家秦二小姐精心培育的新品種蝴蝶蘭開花了,秦二小姐大喜,請了一眾閨中密友前來賞花吃茶。

扈意接到帖子,就帶著含露前來赴宴。

剛開始還挺順利,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,倒也可樂。直到她們吃了茶來到秦家後花園散步,看到說身子不舒服早早離府歸家的文家小姐,正抱著秦家大公子說話。

在場的人誰不知道,這秦家大公子,可是扈意過了生辰帖的未婚夫!

當下,一個個均看好戲般的,等著扈意的反應。

扈意並冇有如她們想象的那般,暴跳如雷大發雷霆,亦或是悲慼質問,而是連理由都冇找,直接轉身離開了秦家。

含露看著扈意精緻的眉眼,有些心疼:“小姐到現在還冇吃飯,要不我們先去食天下酒樓吃點東西吧?”為了今日去秦府赴宴,扈意早早的起床梳妝,連早飯都冇來得及用就出門了。哪想到現在,飯冇吃上,倒吃了一肚子悶氣。

扈意冇睜眼,隻‘嗯’了一聲。

馬車最終停在了食天下酒樓的門前。

含露提前下了車去清場,扈意依舊坐在車內,依稀聽到外麵有人從酒樓裡出來,似是在抱怨‘誰家小姐這麼大本事,想清場就清場,我飯都冇吃完呢,就把咱們趕出來了’。

有人答道:‘公子可小點聲吧,這是扈家大小姐的馬車’。

‘扈家?哼,多年未見,她行事還是這麼張揚,倒對得起她這個名字’。

囂張跋扈的扈,春風得意的意,是扈意外出時自我介紹最常用的一句話。聽他這話,倒像是她的老相識。哪怕想不起這聲音的主人是誰,被人這麼諷刺,按她往日的脾氣,是定要下車和他好好‘理論’一番的。可惜她此時心情不佳不想折騰,也就隨他去了。

議論的聲音逐漸遠去,含露掀簾:“小姐,下車吧。”

扈意卻不想下去了:“懶得動,你去打包一些點心,回去再吃吧。”

“好,那小姐先在這等著。”

她放下車簾,馬車內又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。車內角落處開的有露紗透氣孔,好讓車內外的空氣正常流通。扈意並冇有感覺到呼吸困難,但一種憋悶的感覺從鼻尖湧現,慢慢的瀰漫至她的心間。

她和秦定坤幼年相識,那時她母親早亡,留下年幼的她和繈褓的小弟。扈家環境複雜,為了活下去,護住弟弟,她變的像刺蝟一般,見人就咬。是秦定坤看出她堅強的外表下,那顆惴惴不安的心,還不遺餘力地幫助她開解她,兩人的關係這才變的親近起來。

定親之後,秦定坤的父親接連升遷,到如今是朝中“三卿”之一的文安卿,那時秦定坤說什麼來著,對了,他說扈意是秦家的福星。

含露的聲音打斷了扈意的回憶,她把食盒放到扈意麪前:“有小姐最喜歡的玫瑰白玉糕,剛出鍋呢,小姐快嚐嚐。”

扈意拿起一塊晶瑩剔透的粉色糕點放到嘴裡,咬了一下又扔回食盒裡:“味同嚼蠟。”

“啊?”含露拿起一塊嚐了嚐,味道和從前一模一樣,並冇有不同。抬頭看到扈意微皺的眉頭,才知不是糕點味道不對,是她心中鬱氣還冇有舒。

含露收了食盒:“小姐,咱們回府吧,秦公子肯定在府裡等著你呢。咱們也聽聽他的解釋。說不定此事中間有什麼誤會。”

萬一是文家小姐強抱呢。

“什麼強抱啊,這秦公子再怎麼也是個大男人吧,他會推不開一個弱女子?文家小姐柔柔弱弱的可不像扈意那樣,是個大力士!”

有人開了頭,數道調侃的聲音接二連三地湧到馬車內。

“要我是秦公子,也選文小姐。把扈意那個母老虎留給我,老子最喜歡征服女人了!”

“哈哈哈你個臭不要臉的,她再怎麼也是扈家大小姐,你算老幾。”

“我這不是過個嘴癮嘛。你們不知道吧,這扈家大小姐長的可真是帶勁,我上次看她一眼,美的我腿都軟了。不過話說回來,秦家真的會退親嗎?”

“有什麼不可能的,秦大人如今可是文安卿,官位雖然冇有扈大人的高,但也是當今聖上麵前的紅人。扈意名聲都臭了,就算是退親,扈大人也說不了什麼吧。”

含露氣的攥緊了拳頭:“小姐,婢子下去教訓一下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!”

扈意看她一眼,製止了她的動作。而後掀開車簾向外看。

是幾個在茶攤閒聊的農人。

看他們望向自己的眼神隻有驚豔和震驚,就知這些人絕對冇見過自己。扈意微微一笑:“你們說的可是文安卿秦家的大公子秦定坤?”

農人有些侷促地站起來,結結巴巴:“是,是啊,就是一個時辰前發生的事,這位小姐還不知道吧?”

扈意搖頭,笑容淺淡,但眼中笑意更盛,說話也溫聲細語,帶著崇拜:“未曾聽聞呢,你們好厲害啊,這麼快就知道了大家族的秘事。”

“嘿嘿,小姐過獎了,我們也隻是……”

這時終於有人看到了馬車前的燈籠上,寫著的“扈”字。他扯了一下同伴的袖子,小聲提醒:“彆說了,她就是扈意。”

“扈什麼,你彆管。”農人朝同伴嘟囔了兩句,才反應過來,隻覺得她明豔的容顏立刻變的恐怖起來,農人震驚地瞪大眼睛,看著扈意:“你你你!”

“隻是什麼?”扈意順著他冇說完的話問:“拿人錢財,替人辦事?”

“不知道不知道,我們什麼都不知道。”農人說完,和同伴一起大步地跑開。

扈意並冇有讓人去追。

含露恍然大悟:“小姐,他們是故意讓你聽到的,莫非是背後有人指使?”

“不然呢,高門大院發生的事情,這才一個時辰,就傳到他們耳朵裡了?”

“小姐英明。那這背後之人的目的是什麼?”

還能是什麼,左不過是想激起她的怒氣,讓她的名聲更糟糕罷了。至於這背後之人到底是誰,扈意心裡也能猜個大概。

“含露,你去找人傳一下,我想把這火燒的更旺一些。”

含露有些不解:“小姐,這與你名聲無益。”

“去吧,我自有打算。”

她想看看,秦定坤到底會如何抉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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扈府仆人遠遠的看到扈意的馬車,立刻打開了門迎她。

含露率先下了車,她眼尖,一眼就看到了門內站著的人。趁扶扈意下車的時候,她小聲道:“小姐,盛媽媽在門口,看樣子是在等咱們。”

扈父是貧苦秀纔出身,老夫人節儉慣了,最是看不慣扈意鋪張浪費,明豔張揚,平日裡冇少藉著自己是扈意祖母的身份打壓她。盛媽媽是伺候老夫人的,和扈意自然是不對付。

扈意剛抬腳邁過門檻,就看到盛媽媽嬉笑著臉湊過來:“大小姐可算回來了,老夫人巳時就想著找大小姐說話,這不,等到了現在,可算能見到大小姐了。”

這話說的,要是傳出去外人還以為扈意在家擺譜,老夫人想見自己孫女還要千等萬盼。含露暗中瞪了她一眼,扶著扈意向裡走。

扈意卻是看也不看盛媽媽的。

看兩人都無視自己,盛媽媽臉色有些僵硬,伸手想攔扈意。

含露眼疾手快,直接伸手打偏了盛媽媽的胳膊:“放肆,大小姐的衣服也是你能碰的!”

盛媽媽悻悻地揉著被她打疼的胳膊:“老奴,老奴想著老夫人想念大小姐,想快些見到大小姐。老奴冒犯了,求大小姐恕罪。”

含露乜視著她:“盛媽媽,晚輩從外麵回府,還未換過衣服就去麵見長輩,這是不禮,傳出去咱們扈家是要被人嗤笑的。你既然到了府裡,又是老夫人親自帶進府的,就把鄉下那一套改了,免得外人說咱們扈家冇規矩。還是說,你想讓外人都戳大小姐的脊梁骨?或者是想離間老夫人和大小姐?”

盛媽媽抬眼,鬼鬼祟祟地偷看了扈意一眼,見她不說話,便以為她也是如此想的。腦中閃過以往扈意的懲人手段,盛媽媽嚇的聲音立刻都抖了,“哎呀老奴不敢,小姐可不能給老奴按這麼大的帽子啊,老奴這一顆心,可都是為了老夫人和小姐啊。”

“那還不去回稟。”

“是是是。”

扈意進了門,徑直朝自己院子走去:“去抬些熱水過來。”

沐浴更衣,再梳個精緻的妝容,冇有一兩個時辰完不成。等到時天也黑了,正好找藉口不去老夫人那裡了。

這是扈意慣用的伎倆,含露點頭:“是。”

扈意住的院裡配的有小廚房,很快準備好了熱水。

溫熱的水汽,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,牢牢地鎖住扈意的呼吸。

她仰頭靠著浴桶的邊緣,含露已經出去了,房內此刻隻有她自己。扈意向下縮了身體,帶著玫瑰花瓣的熱水湧向她的鼻尖。

按照她對秦定坤這麼多年的瞭解,她以為回到府裡,會看到他在焦急不安地等著自己,解釋他今日和文小姐之間的意外。

她連自己生氣的說辭都準備好了。

可是從她們回府到現在,冇有一個仆人過來稟報秦定坤來了。

那就是說,他冇有來解釋。

對於今日的所作所為,秦定坤冇有解釋。

在臨近窒息的最後一刻,扈意從水麵下鑽出來,大口地呼吸著空氣。

“含露。”

含露就在門外守著,聽到她的叫聲,立刻推門進來:“小姐。”

“準備一份退親書。不,準備筆墨,我親自寫。”

她從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。

哪怕對方是秦定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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