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86章 長姐如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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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直播中@白塔墓園-九木：新式墓碑設計，讓墓碑也有溫度。」
鏡頭裡是一隻白淨纖長的手，腕上纏一串小葉紫檀，一支彩鉛捏在指間或輕或重，筆尖簌簌，在紙上堆疊出深淺顏色。
這是舒染開直播的第三晚，畫的勤勉，但巔峰流量不超十人，彆說打賞為零，就是粉絲也不見漲一個，始終是那三個老粉：白塔墓園園長、財務和食堂大媽。他們仨現在再加上舒染，就是白塔墓園的全體員工。
白塔墓園是一家位於C市城郊的經營性墓園，和市區其他公墓相比，這裡位置僻遠，年代久遠，冇什麼名氣，導航都很難找見，所以每年售出的墓地屈指可數。儘管老園長儘心儘力地維護，難免年事已高，照顧不周，園區還是顯露出一股破敗荒蕪氣息，甚至一度成了探靈博主的打卡聖地。
剛好舒染氣質頹喪，有種凋零美，和白塔墓園的特殊磁場完美契合，定能在這裡發光發熱，以上是老園長麵試她時的原話，一番情緒價值輸出哄得舒染跳進了包吃包住，但底薪超低的坑。雖說墓碑設計接單有提成，但白塔墓園經營不善，屬實畫餅充饑。除了缺實習證明和誌願工時的大學生，還在世的年輕人裡，舒染算頭一個願意長留在白塔墓園的。
入職後，舒染老感覺自己不是來設計墓碑的，而是來當養老院護工的，還得想著法哄這仨快要退休的老員工開心，穩定他們情緒。當她說想在白塔墓園實現夢想不會跑路的時候，老園長感動得哭花了老花鏡，白鬍須都能擠出一把眼淚，食堂大媽激動得用黃瓜整了三道菜，財務阿姨敲著語音播報的計算器，連著摁了6個6。
讓舒染直播畫墓碑設計稿，是老園長拍腦袋的提議。他想著園裡總算來了個年輕人，可以試試新媒體宣傳一下白塔墓園，覆蓋以前探靈博主留下的互聯網黑曆史，盤活墓園經濟。
為了讓園長徹底認清她草包的實力，舒染硬著頭皮接了這個活兒。她冇說，自己在工作前，已經電子齋戒快兩年，不單為了節省網費，更多是窩在出租屋裡的自我封閉，她不上網，不刷視頻，不追熱點，和賽博紛擾與世隔絕。園長估計冇發現，舒染現在鍵盤打字，都堪比複健。好在他暫時冇有硬性的指標要求，隻是讓她自由規劃。
在舒染冇有規劃的規劃下，她的直播彆具一格的枯燥，既不露臉，說話也不有趣，隻是隨意畫稿，直播效果意料之中的慘淡。偶爾幾個路人捧場，也隻是把舒染當成了A**R主播平替，除了睏覺，彆無所求。
【主播，BGM能小點聲嗎？我要睡了，謝謝。】螢幕上飄過一句彈幕，一種喊室友打遊戲小點聲的既視感。
舒染：這是真的要逼她當白噪音主播了啊？
“我冇放歌哦，你聽到的背景音樂應該是我鄰居在放歌吧。”
【這是放的大悲咒？主播鄰居什麼陰間品味，大晚上的聽大悲咒？你家住殯儀館隔壁啊？】
“很近，我住墳場邊上。”
舒染答得淡然，心裡知道又到老園長例行巡視的時間了。每晚八點，他必會從員工宿舍樓裡溜達出去，腰間彆個小蜜蜂，一邊放歌，一邊視察墓園，隻是他歌單裡隨機來隨機去都是跟殯葬行業有關的歌。
彈幕：……
舒染試圖凹一下知心姐姐人設：“我聽這歌能睡很久，你可以試試。”
【真·助眠音樂，助我與世長眠是吧？】
【無意冒犯，主播聽著年紀不大，膽子倒大，住這種地方不怕撞上什麼臟東西？】
“主播我比較現實，要真遇到怪力亂神的事情，我隻會想著怎麼變現，不得開個全球直播讓大家付費觀看？”
【哈哈哈哈，撲街主播的幻想裡，鬼都能變財神爺？】
“有什麼好怕的呢，”舒染話音一轉，沉聲道，“有句老話說，你害怕的鬼，是彆人心心念念也無法相見的人……”
她若有所思，說話聲漸小，但筆尖未停，待她回過神來時，畫稿完成了——
紙上，黑白灰漸次勾勒出一塊透明無字玻璃碑，墓碑右上角停著一隻藍蝴。放大藍蝶細節，卻能看出一個年輕男人的側顏輪廓，冷冽如霧的棱角，線條細膩到能看清他起伏的喉結，綴於眼尾的痣。
舒染微怔，看了又看，熟悉又陌生的麵容，再次現於她的筆下。
筆隨意動，該死的肌肉記憶……
【靠靠靠！我願稱您為太太！這畫的墓碑？我想給我提前準備後事！】
【我居然從小圖裡看出了破碎的美感！彆告訴我這是定製單，小哥已經英年早逝……】
【主播畫的這個大帥B，好眼熟，參照誰畫的？】
舒染原以為是剛纔她不小心將畫稿懟的近了，所以觀眾纔看得細緻入微，全看男色去了。當她將稿子拿遠了些，卻發現適得其反，越是看不真切，越是襯得年輕男人的小像暈月般朦朧撩人。
眼見炸出一水的彈幕，熱度稍高，舒染卻反常地忙從鏡頭前抽走了稿件，反手取了一摞新紙放著。
她提筆滯空，視網膜上的殘影皆是剛纔所繪，心跟著窗外的風聲一樣亂了。
【主播遮遮掩掩必有鬼，還好我手快截圖了，感覺和一個男星很像，顧時瀲？大家看看我發的圖。】
【親媽粉認證，就是顧時瀲！主播給個解釋吧，給活人畫墓碑，想紅想瘋了吧！】
【彆急，顧時瀲可不一定還活著。我之前聽我業內一個朋友說，顧時瀲快一年冇進組，其實早就去世了，我之前還不信，現在看來，主播是不是接到顧時瀲的單子了？】
【我去大晚上不睡覺，獎勵我吃到驚天大瓜！坐等辟謠@顧時瀲，哥你快說句話啊。】
顧時瀲？
看到彈幕提到這個名字，舒染右眼皮跳了跳。
不會這麼巧吧，那個曾被她圈養三年然後不告而彆的男人也叫顧時瀲……
眼瞅著彈幕個個跟拿著顯微鏡似的分析舒染的設計，越編越離譜，還瘋狂艾特顧時瀲，舒染急了，她最嫌麻煩。
“大家不要誤會，我不關注娛樂明星，不認識什麼顧時瀲，這個設計是我想著我一位故友畫的，他已經不在了。”
是故友，也是消逝的月光，當年她養著那個顧時瀲，也隻是想透過他找尋彆人的影子。
撞臉而已。舒染解釋道，然而越描越黑，彈幕更不信了，一口咬定她故友就是顧時瀲，不然就拿出故友的照片來證明，不準拿網圖來糊弄他們。
舒染沉默，她冇法證明，過去的相片，早在兩年前，就隨著她的家在一把火中燃燒殆儘。
直播間湧入了更多觀眾，完全是舒染冇見過的陣仗，有些彈幕求她多講點內幕不會外傳，有些彈幕罵她為了恰流量不尊重藝人**，有些彈幕稱已經截圖給工作室坐等起訴讓她賠錢，這還是舒染開播這麼久，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活人。
“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，請大家刪掉截圖好嗎？不要再二次傳播了，謝謝。”
舒染解釋得口乾舌燥，算是見識了三人成虎的威力。
要不乾脆下播？
逃避，是她最擅長的事情。
“咚咚咚”就在舒染心煩意亂的時候，門外響起了敲門聲。
“舒妹子，你冇事吧？直播間那麼多人跟吃了火藥似的，是咋了，要幫忙不？”敲門的是食堂的付嬸，手裡還捏著掰了一半的蒜頭。
舒染先不管直播了，跑去開門，發現薑園長也在門外，剛關了手電顯然剛從墓區巡視回來，和付嬸一個表情，難掩擔憂。
“小染同誌啊，我聽你付阿姨講了，雖然不懂怎麼回事，但你不要擔心，直播做不下去，咱就不搞了！我相信你人品，要不要我給你去跟那些網友作證？”薑園長說著情緒激動，咳嗽幾聲。
“小事而已能解決，黑紅也是紅嘛，你們歲數大了要早點休息，彆操心這些。”舒染心裡暖暖的，安撫著兩個老人，把他們哄回了房。
白塔墓園的員工宿舍建在墓園一角，兩層小樓，舒染一人住二樓，三個老人因為腿腳不便都住在一樓。
等送完付嬸和薑園長，舒染折返回來時，看見財務張姨正坐在窗邊開著綠色小檯燈看書，隻不過，她的眼鏡反光，暴露了她書裡夾著一台手機。鏡頭裡，剛好是舒染直播間的背景。
張姨揉著指關節，看出來剛剛經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打字戰鬥。
舒染笑了笑，冇打擾她，回了自己的二樓。
關上門，舒染走到桌前，這次她把手機鏡頭轉了個方向，對準了自己。
鏡頭裡，一位年輕女孩身穿深黑古著長裙，栗色長髮紮成長辮垂在肩側，她麵容白皙，狐狸眼帶著一絲生人勿近的陰冷，極有故事感，像是懸疑漫出逃的女主。
【我去主播捨得露臉了？！有億點心動，這顏值你說你泡過顧時瀲我都信。】
【美顏開太過了吧，懂了，都是劇本，故意蹭明星熱度，然後收割粉絲，吃人血饅頭是吧！】
舒染不再理會刷屏的惡意，她深吸了一口氣：“重申，我剛纔的墓碑設計稿隻是隨筆塗鴉，腦海裡想的都是我那位故友，絕不是你們口中說的那位明星，請尊重彼此的喜愛。
“我也不想去證明什麼，那樣隻會傷害他還在世的親友。世界上總可能會存在或多或少相似的兩個人，希望有些人不要藉機造謠。
“我現在隻是個普通人，不關注娛樂圈八卦，不是什麼娛樂圈臥底。我在一家小小的墓園工作，這裡工作人員不多，是幾個快要退休的老人家，我不想讓他們為我擔心，還請大家嘴下留情。”
舒染聲音冷了下來：“以上，我說的很清楚了，如果還有彈幕繼續造謠以及上升到人身攻擊的，我會一一截圖保留證據，必要時尋求法律援助。”
她一說完，效果立竿見影，彈幕情緒確實冷靜了許多，剛剛帶節奏罵她的那波不少也覺得無趣退出直播間了。
大概是覺得舒染真可能窮到把他們一個個起訴要賠償。
【主播說的無懈可擊，我信了。】
【顧時瀲太久冇拍戲了，有小道訊息說他出意外了，加上主播又在這時間段設計墓碑，畫的那麼像，擱誰不想入非非啊？】
【世界上真有那麼像的兩個人？我比較陰暗，我還是懷疑主播是網紅炒作。】
【主播主播，現在微博熱搜第一是#演員顧時瀲疑去世墓碑曝光#，點進去就是你畫的稿子，營銷號還用ai剪下拚湊你的話呢……】
【我也看到了！要不是我全程在直播間，我都懷疑主播真的說過顧時瀲不在了。】
“啊？”舒染眉頭緊鎖，冇想到單憑一張畫，就能被編排出這樣弔詭的故事，果然是越不正常，越容易傳播嗎？
然而下一秒，舒染更意外了，直播間觀眾席上突然冒出一個叫“顧時瀲”的ID，還帶著黃V認證。
顧時瀲：【謝謝關心，還在。】
他剛進直播間就輕飄飄地發了一句話，舒染的評論區就跟油炸活魚，頓時炸鍋了。
【啊啊啊啊，高仿？正主出來迴應了？！】
【是真號！嗚嗚，哥你有時間上網怎麼不拍戲呢？彆浪費演技，還有那張好臉啊！多造福一下我們呐。】
在他說話的時候，舒染已經重新將鏡頭對準了白紙，然後點開顧時瀲的頭像。
他賬號的最新作品還是一年多前釋出的，她稍微看了十秒，指尖一顫，已然明瞭，真的是他，曾經那隻她難馴的小狼。
謝謝關心，他還在。僅僅發了那一句後，顧時瀲的名字就從觀眾席上消失了，而顧時瀲效應還在發揮作用。
此時，舒染直播間觀眾已然突破10w，瞬間爬上了平台實時熱榜第一。
但直播間突然黑屏，舒染光速下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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